憶我國著名放射學家郭廣柏教授的一生
3月3日早上6點25分,此刻的寒風吹徹美國加利福利亞州,我國著名放射學家郭廣柏教授與世長辭,享年95歲。
艱苦求學 努力人生
1922年1月18日,郭廣柏出生于廣州市珠江邊的芳村花地東漖鄉。父親郭錫臻、母親梁百就共生育了四男七女。郭廣柏是三子,排行第九,下面還有四弟和七妹。雖然子女眾多,家境并不富裕,但梁百就極為重視孩子教育,在那個文盲率高達80%的年代,梁百就還是讓所有兒女都完成高中教育且絕大部分完成高等教育。為了方便孩子們上學,郭錫伯、梁百就將家搬到芳村隆昌中街的潘氏屋宇,即親戚潘文正、潘眉君的家。民國時期天花尚且流行,郭廣柏不幸染上天花,并終生殘留疤痕。
在芳村和西關完成小學啟蒙后, 郭廣柏考入廣州市立第3中學。當時大姐郭鳳曉在美國密執根大學護理專業畢業后回夏葛醫學院 (Hackett Medical Center 的 Turner Training School for Nurses) 任附屬端拿護士學校校長(注:1939年,郭鳳曉因抗戰率領護校遷至廣東曲江,不幸患上霍亂殉職,終年40歲),因此郭廣柏得以在西關繼續學業。1937年,抗日戰爭全面爆發,郭廣柏開始隨著二姐郭鳳律、二姐夫嚴松祝帶領的國軍工程部車隊走難。戰亂中停留過廣東韶關連縣,在當地教會醫院當過打雜推病床的工人,后來繼續轉戰經湖南抵達貴州省貴陽市,在美軍的汽車修理廠做學徒,期間對汽車產生濃厚興趣,并打算日后從事汽車維修,但是在家人的勸說下,他依舊考入貴州省立清鎮中學完成高中教育,并隨后考入湘雅醫學院,隨著學校輾轉于貴陽、重慶。1945年8月15日日軍投降后,郭廣柏隨湘雅醫學院遷回湖南長沙,并在那里順利畢業,完成了11個月的實習,并取得耶魯大學醫學博士學位。
解放戰爭的硝煙越來越烈,醫院里國民黨的傷兵越來越多,戰火不可避免地燒到了岳陽城。郭廣柏思母心切,決定回到家鄉廣州陪伴母親。當時他身無分文,為了湊到一張火車票,他便悄悄去了賣血。1949年6月15日至7月15日,郭廣柏在柔濟醫院(David Gregg Hospital)完成了最后一個月的實習。當時,梁百就病重,郭廣柏回鄉下把母親帶至博濟醫院治療,雖然回天乏術,但也在母親彌留之際陪伴左右。
謝志光所贈送英文書,當年所購書款2萬美元
謝志光教授遺訓
1949年8月1日,郭廣柏受聘于私立嶺南大學醫學院之博濟醫院放射科,隨恩師——我國放射學奠基人謝志光教授學習放射診斷學及治療學,開始在嶺南醫學院、博濟醫院以及后來合并而成的華南醫學院、廣州醫學院、中山醫學院歷任住院醫師、主治醫師、主任醫師、教授, 并擔任中山醫學院第一附屬醫院放射科主任直至退休。
郭廣柏在博濟醫院的工作證
郭廣柏夫人鄧少霞的工作證
郭廣柏平生最得意之事為師從謝志光、娶妻鄧少霞,他們1953年結合,共育三子:郭元亮、郭元樂、郭元康
設立多學科會診制度
郭廣柏將所有青春及才華都奉獻給了放射醫學,1962年,郭廣柏的論文《鋇膠漿作鼻咽腔造影用以診斷鼻咽癌》被選送至莫斯科召開的第八屆國際腫瘤會議;由他設立的多學科結合會診制度被沿用至今,在多家醫院廣泛使用,造福無數病人。
郭廣柏論文被世界衛生組織選中在莫斯科舉行的國際腫瘤會議上發表,但是由于郭廣柏的姐妹都在國外居住,因此政審不允許出境,改由他的學生潘國英代為出席宣讀。當時中國的科研能夠得到世界認可的寥寥無幾,因此郭廣柏一時名聲打大噪,但他將功勞歸于恩師謝志光的鼓勵與教誨。
前排左五為謝志光、左六為郭廣柏
1985年郭廣柏退休后移居美國加利福利亞州屋侖市。此時他已年過花甲,但是他依舊不懈努力。盡管在一個完全不熟悉的環境里,他依舊在移民后不久就報考和通過了加州X光技術人員考試并獲得執照, 1986年中再就業受聘于Alameda郡的海倫醫院(Highland Hospital)到1995年再退休。即使退休在家,他仍然訂閱美國醫療雜志以保持科研敏銳,1999年他還寫了《 X線百年進展》一文在湘雅校友會上發表。
“三謙品格”
郭廣柏的弟子、中山大學附屬第一醫院放射科教授許達生形容恩師為人“三謙”:謙虛、謙讓、謙厚,終生與人為善。在他已經是高年資教授時,不管病理科還是五官科,無論醫生年資高低,他一律不恥下問,從而更深入地了解鼻咽癌的生長特點。
1985年6月,郭廣柏(左)與弟子黃尚武合影
郭廣柏的哲嗣郭元樂回憶說,父親的醫術高明,擅長溝通,總是站在病人角度考慮,很懂得安慰病人。1978-1979年,他曾經在中山醫學院附屬第一醫院放射科進修,期間親眼目睹父親行醫施術。有病人找郭廣柏會診,他看完x光片后,會從病人、家屬以及醫護人員三個角度向病人解釋病情,提出治療方案,指出方案可能存在的后果,病人最后都滿意離去。文革后期,南海艦隊有一位司令員胃部不適,找到郭廣柏,在x線引導下進行了造影檢查,診斷為“胃炎”。但他還是不放心,又自行到了北京301醫院檢查,這次被診斷為“胃癌”。忐忑不安的司令員思前想后,還是找回郭廣柏和陳國楨分別檢查,依舊得出“胃炎”的診斷。這位司令員不死心,又到了301醫院重做,301醫院在參考了郭廣柏和陳國楨的意見后,推翻了原來的診斷,認定為“胃炎”。司令員這回放心了,回到廣州后,他特地用吉普車接載郭廣柏和陳國楨到他家中,用四川家鄉菜好好招待了一番。
1965年中山醫學院購置了德國西門子1000毫安多功能大型x光機。
從左至右為:劉子策、謝志光、郭廣柏
在郭元樂心目中,父親是一位正直勤奮、低調嚴謹的學者。文革期間,許多學術權威被打倒,但郭廣柏依舊對恩師謝志光、師母梁依文恭恭敬敬。即使謝志光去世后,郭廣柏依舊對梁依文執弟子禮。郭元樂記得,一次父親帶他去中山醫學院大操場西南角的紅樓理頭發,當時中山醫學院院長柯麟被軟禁于此。郭廣柏環顧四周,見除理發師外并無他人,便上前壓低聲音,低沉有力地呼喚了一聲“柯院長“。柯麟也回了一聲”郭主任“,兩人雙手相握,四目相對,雖然再也沒有說過一句話,但彼此的鼓勵與安慰都在不言中。
我國放射科學泰斗、中山大學附屬第一醫院放射科教授孟悛非1983年進入放射科工作,跟隨郭廣柏學習,在他心目中,郭廣柏基礎理論扎實,臨床及教學經驗豐富,工作認真負責,對病人同事態度和藹,工作精益求精,教學耐心細致,在華南放射學界極有影響力,是繼謝志光之后承前啟后的一位人物。
花開一季,亙古留香。郭廣柏用辛勤的汗水澆灌著華南放射科學田園,是中山醫學院歷屆放射科主任中最受人尊敬、最富感召力的一位,他畢生為著解除人類病痛而工作,刻苦精進、淡泊名利、無私奉獻、甘為人梯,直至生命的最后一刻,他的功績將不朽于放射科事業,永垂于放射科青史。
(感謝郭廣柏教授哲嗣郭元樂先生,中山大學附屬第一醫院桂治寧教授、許達生教授、孟悛非教授、楊建勇教授、向賢宏教授,中山大學孫逸仙紀念醫院梁碧玲教授、沈君教授接受采訪,并提供寶貴資料!特別感謝原中山醫科大學校長盧光啟教授、原中山醫科大學附屬第一醫院院長肖官惠教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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