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熾明 副主任醫師
擅長:泌尿系腫瘤、泌尿系結石、前列腺疾病的微創腔鏡診治....[詳情]
夏日的傍晚,照例有很多蚊子,點了“黑貓牌”蚊香,蚊子還是會飛進沒有門簾的理發室來。沒有客人的時候,章琳就望著門前的馬路,農用手扶拖拉機“突突突突”地冒著黑煙從門前的崇雙公路跑過。有時候,會有人走進來,說:“喂,洗頭么?”章琳就朝來人晃一晃食指,說:“一塊錢。”
現在沒有客人,連這一塊錢,也沒有了。
在做了變性手術之后結婚,她成了偏僻小鎮的新聞人物,一年前上萬人圍觀她和楊老四(楊啟成)結婚的盛況,已經像那些被當時看稀奇的人踩壞的莊稼苗一樣,成為四川崇州市臨江鎮鳳凰村的歷史。而穿著老舊的藍色褂子的老農,或者抱著孩子趿著拖鞋的農婦經過她的小店,還是會在門口站著,或者端著飯碗蹲著,看她一會,穿著裙子的章琳就把頭低一會,看著自己腳上廉價的紫色塑料拖鞋。
門口的燈箱上,貼著四個很小的字:“時代美發”。上面還有小學畢業的楊老四寫的歪歪扭扭的五個字:“出租發電機!”
蒼蠅老是飛進來,停在地上那些碎頭發上,趕走它們,又飛進來了。
私生活
婚床,還是楊老四已經去世多年的媽媽結婚用的。50多年前雕滿龍鳳的婚床,斑駁的醬油色油漆,已經黯淡。那是那個年代流行的家具顏色。沾滿了灰土。床已經松動搖晃,人躺上去,就搖晃得吱呀吱呀叫。
床會塌掉嗎? “哪里會,結實著呢!”楊老四爬到床上,床叫喚著,掏出煙來,點著,翹起二郎腿,朝空中吐著煙圈。
婚床的上面,巨大的紅色塑料布上,印著巨大的雙喜字,這個一年前結婚時在門口迎客的喜帳,現在已經被用來遮擋房頂掉下來的灰。雙喜的旁邊寫著:“防止傳染病和交叉感染—— XX柔巾機”,這幾個斗大的字,在起床時,章琳一睜開眼睛就能看到。除了這張婚床,這間屬于楊老四的房子里原來什么也沒有。這樣,章琳已經覺得很好了,“至少房子不會垮”,結婚前,房子只有木棍和竹片撐著,風大了就搖晃。雖然翻修了,現在,頂上還是沒有錢鋪瓦。房子里很暗,只有一盞25瓦的白熾燈泡,白天還得開燈。
“懶得有性生活,沒有意思。”楊老四盯著頭頂上的喜帳,“兩個人么,有個人陪著過日子就行。”閑下來的時候,兩個人就在理發店里打撲克——斗地主,籌碼按一毛錢一毛錢算,兩個人把身上的錢互相贏來贏去,“自己找樂嘛”。大部分的時候,還是楊老四贏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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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對我挺好的,老對我講笑話。”章琳的眼睛看著楊老四的臉,臉有些紅了。大部分時候,他們都睡在理發店的柜子后面那張狹窄的單人床上,床下面堆著他們所有的鞋子,柜子下面,塞著他們所有的換洗衣服。
四川長征醫院副院長、有“變性人之父”稱號的鄒景貴教授,是為章琳做手術的人。章琳現在的陰道,是鄒景貴用章琳自己的陰莖上的皮翻過來做成的,由于上面還有神經叢,因此還是比較敏感的。與真正女性不同的是,她沒有子宮,陰道自然也不會分泌液體,更不會來月經。如果要懷孕,必須人工移植子宮,目前還沒有成功的先例。
“除了同房要用潤滑劑,別的,和普通夫妻差不多。”鄒景貴說。他為章琳感到幸運的是,在更早以前,由于手術條件不成熟,有的男變女的變性人,不得不使用人體大腸做的陰道,后來開始用小腸,直到現在章琳的這種手術,“技術條件已經比較完善了。”
從手術到結婚,再到勸架,鄒景貴一直關注著這對特殊的夫妻。“章琳變成女人以后,性要求要強烈一些,她的身體結構完全能適應。”
日子
在理發店的柜子上,從洗面奶,到口紅、粉底、眉筆,再到護手霜,章琳做女人的家當是齊全的。每天早上,她都要花費10分鐘左右的時間化妝,然后再盤頭。用四只發卡固定頭發,每個發卡都帶著一個白色有光澤的珠子,然后在腦后把染黃的頭發歸為一把。
“今天還盤得好看些。”每天早上都要泡一杯茶喝的楊老四,放下茶杯,伸手把章琳頭上一個突出的發卡輕輕按了按。“她留長頭發還好看些,我不讓她剪頭發了。”
早上還是要吃剩米飯熬的稀飯,菜是留著中午吃的,冬瓜燒肉,他們好幾天沒有吃肉了。冬瓜和大米,是楊老四的哥哥給的,章琳把碗筷在給客人洗頭的水池里涮涮,開始盛飯,“幸好吃的不怎么花錢”。
2005年5月結婚后,在輾轉成都、南京和彭鎮(章琳的老家)之后,7月26日,他們又帶著理發的家當,回到了最初結婚的地方。現在的店開張時,楊老四說,還有3塊錢現金,開店當天請鄰居吃飯都是賒賬的。一位鄰居不讓別人從自己家門前經過去章琳的店做客,楊老四大聲對著那邊說:”誰怕誰啊,老子也是在外面混過的人,我也不是那么好欺負的。”章琳拉著他:“干什么呀,都是鄰居。”
“生意不好做,看熱鬧的倒是不少。”楊老四遠遠地朝門口吐了口痰,然后把吃過早飯的碗筷和鍋碗一一放在門口的水泥地上,接了盆水開始洗,“誰也不要欺負我們,我們也不惹誰。”章琳默默地擦桌子和鏡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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終于有認識的幺妹來燙離子發,她稱贊著章琳頭發的黃顏色。為了給章琳幫忙,楊老四沖了一下手,拽著顧客的頭發開始用夾板燙,顧客的頭被拽得一偏一偏。
“你到底會不會燙頭發?”幺妹用眼睛翻了楊老四一眼,“還是叫章琳給我弄嘛,她手藝好。”楊老四也翻她一眼:“我現在是章琳的徒弟。”他在門口站了一會,和房東吹牛去了。
一個不滿10歲的小男孩跑進來,男孩的母親遲疑地看著章琳:”你是不是那個……”章琳趕快說:“給他理發嗎?理個光頭兩塊錢。”
“楊老四——楊老四——”見沒有人回聲,章琳只好讓他們先坐。男孩的母親從頭到腳仔細看著章琳,章琳低垂著眼睛。
“楊啟成這個人做事沒個輕重,連給顧客洗頭都沒有耐心,指望不到他能幫什么忙,只要他不添亂就行了。”章琳說。
“死亡”風波
2004年6月17日, 成都本地的媒體接到讀者的匿名電話,稱變性人死了——楊啟成和章琳結婚之后就變了心,令對他一往情深的章琳痛苦萬分,章服下老鼠藥自殺了。
此時,距離這對夫妻結婚才一個半月。當時章琳的理發店還開在彭鎮——她不但沒有死,而且當時正忙著為一名太婆理發。一位大媽早上到雙流縣城賣菜油時,小區的居民得知她是彭鎮人,還紛紛向她打聽章琳是怎么死的,變性人夫婦之間到底發生了什么。
章琳的“死亡”甚至驚動了當地的派出所。彭鎮的派出所所長楊國德記得他們6月15日中午還出過一次警,原因就是有人向派出所報案,稱楊啟成卷款而逃,章氣憤不過,死了。在接警后卻發現,楊啟成正在做飯,而章琳也活得好好的。
由于當時關于變性人死亡的傳言越來越甚,版本也有好幾個,派出所不得不對此事予以高度重視,將章琳列為“保護對象”。
接著,在2005年元月30日,在雙流縣彭鎮開理發店的這對夫妻鬧起了離婚。章琳第一次明確提出了要與楊啟成離婚,“那時候他太沒責任感,一天到晚喝酒,還經常以我的名義到處騙錢、借錢!”楊啟成當時經常在鎮上借錢、騙錢,多則上百元,少時也有二三十元,每天都有不少人來理發店要賬。
楊啟成找章琳的爸爸借了幾十元錢,后來爸爸上門要賬,誰知楊啟成竟理直氣壯說沒有向他借過錢。爸爸當場氣得臉色發白,說:“幾十元錢不重要,主要是人品有問題。”見楊啟成不知悔改,憤怒的章琳打了他一巴掌,他便離家出走。
根據當時《成都晚報》的報道,章琳對這段婚姻灰心了,當時和楊啟成談過離婚,甚至說在他家花6000多元修的房子也不要了;可楊啟成威脅說,如果離婚,他除了要分章琳一半財產外,還要掐死章琳14歲的女兒,要把理發店給弄垮。在當時春節臨近的臘月二十九那天,章琳還是將在外面漂泊的楊啟成接回了家。兩口子又重新生活在了一起。
提到這些往事,楊老四不做聲,章琳說:“現在好了,他改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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壞人和好人
兩雙手工縫制鞋墊,是章琳的寶貝。白色的舊布用紅色的棉線密密麻麻地縫得很結實,這還是楊老四52歲的舅媽親手做的結婚禮物。章琳在成都和南京都帶著。
“舅媽真是個好人,……”章琳摸著鞋墊,眼里淚光閃動,變性手術到現在,她自己的兄弟,還沒有和她說過一句話。變性手術之后,章琳住在舅媽家里。舅媽早上幫別人稱菜,一早上才掙3毛錢到幾塊錢。“可惜我也掙不得多少錢,不然還能幫這個狗崽子一點。”
看到章琳,舅媽笑起來:“不管咋個樣,這個狗崽子有家了,有個人管到他,要是再讓他浪蕩,哪天進了監獄可咋個辦?”
對章琳好的還有隔壁的阿婆,炸了煎餅,她趕緊用筷子挑了兩塊,給章琳帶過來,“章琳,吃!不要累壞了,楊老四那個龜兒子又跑到哪里鬼混去了?”
楊老四跟章琳說,誰要是敢欺負她,就用性命來保護她。章琳老是說:“哪里有那么多人欺負我,咱們做好生意多賺點錢才是正經。”
“他出去的時間一長,我就害怕……害怕他惹事情,和別人打架。”章琳轉著指頭上的結婚戒指。
楊老四跑到自己家老屋里躺著,這一天是趕集的日子,他要躲一筆180元的債。“還是結婚之前欠下的,我也不敢和章琳說,肯定要吵架。”楊老四說,“哎,你們記者采訪也不給我們一點誤工費啊……”
緣起
章琳這樣解釋自己的“男兒身、女兒心”:
當我8歲時,姐姐一邊打我一邊罵“一天到晚和女孩子混在一起,簡直不像話”;當父親不顧11歲的我傷心欲絕,強行揪我到理發店把“妹妹頭”剪成了小平頭;當12歲的我學會了做飯洗衣縫補織毛衣等這些女性活計,并且深深愛上了做這些活計;當上初中的我暗戀上一個男生時……我悲哀地發現老天爺犯了一個大錯誤——他把世上的人分成了男人和女人,唯獨把我弄錯了,讓我擁有男人的身軀,卻給我安了一顆女兒心:我喜歡女孩子愛好的一切,我把自己當作她們的姐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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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使勉強結婚后,因為舉手投足本來就與女人相似,有人給她貼上了“人妖”、“陰陽人”的標簽。當時妻子也有了外遇。章琳認為,是楊老四才讓她體會到了愛情的滋味。
楊老四對她所做的介紹是,自己的命運很慘,他生下來14天就死了母親,12歲的時候,父親也去世了,他跟著大哥長大。讀完初中后,他到處打零工,嘗夠了漂泊的滋味,想過安定的生活。
楊老四當時對還是男人的章琳說 :“如果你是一個女人,我一定會愛上你的……”,尤其在聽章琳說了自己的“易性癖”之后,“他激動地跟我說,那你趕快去做變性手術吧!”
2003年8月,章琳和前妻協議離婚,共同承擔撫養女兒的責任。
同年10月底,章琳拿出了所有積蓄,楊啟成回家找親友借了近萬元,基本湊夠了變性手術費用。章琳的父親與哥哥們都不愿在手術協議書上的家屬欄里簽字,字是楊老四簽的。在楊老四的陪伴下,章琳接受變性手術。手術后,楊老四向章琳求婚。
濟南和成都的兩家整形美容醫院分別于2003年底和2004年初免費為章琳做了豐胸、切除喉結等手術,為章琳做一個真正的、可以結婚的女人掃清了最后障礙。
2004年3月15日,章琳在彭鎮派出所拿到了新的身份證,姓名改為“章琳”,性別欄里明確寫著“女”。同天,她和楊啟成到雙流縣民政局領到了結婚證。章琳惟一的遺憾是因為無子宮,她不能為楊啟成生個孩子。
2004年5月1日,章琳和楊啟成結婚。
明天
楊老四躺在床上的時候,喝茶的時候,和章琳聊天的時候,反復地說,趕快攢錢,盡快到南京去找幫助他們的干哥孟大哥。
“他有錢,到時候,他投資,我們干活,南京那么多人都知道我們變性夫妻……我再當個理發店的經理,給管管小工,做飯,洗衣服,將來在南京城里買樓房……”楊老四聲音很大地說著,店里沒有客人的時候,只有章琳聽他說。
“家里的破房子就不要了,將來在城里住……”楊老四接著說下去,“女兒(章琳的女兒)肯定是指望不上的,咱們兩個就互相守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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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琳默默地聽著,女兒的電話來了,明天,要來拿學費了。她翻著自己的桃紅色皮包,那里面裝著他們所有的錢和證件。數了好半天,她對楊老四說:“一交學費,又沒得錢了。”
楊老四演講累了,打著呵欠,繼續望著門外面。盡管還沒有人來,章琳還是起身把身上穿的黑色舊裙子的皺紋輕輕撫平,又看看鏡子里的自己,把亂了的一縷頭發攏好。
她開始對著自己的紅色海爾女式手機發呆。手機的屏幕,是一個穿著白衣的笑臉小女孩,在開滿粉色花朵的樹枝間蕩秋千,秋千在屏幕上來回搖動,章琳一動不動。那些激素類的藥物,在變性手術一年后,她自己悄悄停止了服用,“看報紙上那些人妖好短命的嘛!”
變性手術以前,章琳和女兒多次談過心,告訴她“爸爸不做手術會被逼瘋的”。女兒現在偶爾會和她討論一下女人穿衣方面的竅門,有時為章琳盤頭發。她曾困惑地問她:以后我怎么稱呼你才好?章琳說,我永遠都是你的爸爸,以后你還是叫我爸爸。
這個如今已39歲的人說,自己畢生所夢想的,只是做個被人愛的簡簡單單的女人,一直到老的那一天,然后,問心無愧地,去另一個世界。
全國首例變性人婚姻
章琳原名章士林,今年39歲,四川成都雙流縣彭鎮人。楊啟成今年34歲,四川崇州市聽江鎮人。章琳從懂事的時候開始,對于男人的裝扮就感到非常厭惡。
24歲時,在家人的安排下,章琳非常不情愿地跟一位姑娘結婚了。婚后,章琳一直不習慣夫妻生活。不久,他們的女兒出世了。在女兒12歲時,章琳與妻子到法院離了婚。
離婚后,章琳自己在鎮上開了一家小理發店,楊啟成來店里做學徒,兩人由此開始了他們不同尋常的“愛情”。在楊啟成的支持下,章琳做了變性手術,實現了做女人的夢想。2004年5月1日, 章琳和楊啟成結婚。
(責任編輯:楊金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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